很早就知道朱旭铭的大名，后来有一个阶段好像一直未见到他在谜坛露面，再后来吴仁泰先生收徒仪式又见到他复出，并在中华灯谜学术委员会刊物《中华谜艺》上发表重要灯谜理论文章。与朱旭铭的第一次见面是在2012年11月底的深圳居佳杯首届中华灯谜文化节，那次谜会我们几个经常研究灯谜理论的老朋友，我、他、蔡芳、许友金还合过一张影。

今年在合肥第六届中华灯谜文化节上，与朱旭铭等安徽谜友一直同桌用餐，有了较多的时间和他做谜艺交流。席间，他跟我谈及用系统论理论和方法研究灯谜一事，说这番话时感觉他胸有成竹，不像是通常酒桌上的吹牛和闲谈，总觉到这番话背后有真东西。果然，今年四月初，朱旭铭将他《灯谜—中国文字时空变换的艺术》大著的四个部分陆续从微信上给我发来，进行探讨交流，谦虚地征求意见。这部关于灯谜系统理论的著作12万多字，从2011年起到2019年全部完稿，耗去了朱旭铭8年的心血。我常有这样的认识：一门学问的研究成就，往往和花在这门学问上的时间成正比，从朱旭铭的这部著作中我也看到了这一点。

我最早在2011年9月的《中华谜艺》第3期上看到《灯谜—中国文字时空变换的艺术》的第一部分。接着，2011年12月读到第一部分续，又下来2012年9月看到这部著作的第二部分。那时的第一感觉是新鲜，因为其时还未接触过系统论方面的知识，只是在网上见到过系统论的名词概念和散在讨论，这些都未和灯谜关联，而是牵涉到更大的学问，比如国家发展战略、工业、农业、科技等更大范畴的事情。同时知道了知识界的一些大人物，像钱学森、李四光、薛暮桥等都倡导系统科学观。还知道了，著名科学家钱学森和著名经济学家薛暮桥，曾就自然科学如何更好地与社会科学相结合、系统工程方法如何运用到经济研究并为经济发展服务有过一次著名的高层对话。

后来买了几本系统论方面书读，方才晓得，一般系统论是美籍奥地利人贝塔郎菲在二战前后酝酿创立的一门交叉科学，后来几个不同学科的大专家还成立了一般系统研究会，目的是促进可应用于不止一种传统知识部门的理论系统的发展，要做的事情是：研究各个领域中概念、规律和模型的同型性并促进各领域间的有益的转移。鼓励欠缺理论模型的领域发展合适的模型。尽量减少不同领域中重复性的理论工作。通过各专家之间的交流来促进科学的统一。系统论是在概括和综合多门学科的基础上形成的，它不是以客观世界的某种物质结构及其运动形式为研究对象，而是从许多物质结构及其运动形式中抽出某一特定的共同方面作为研究对象，其研究对象横贯多个领域甚至一切领域，又称为横断科学。所以说，只要你喜欢你认可，系统论都可以与你所从事的学问结合起来。朱旭铭是清华大学自动控制系（现为“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1970毕业生，又是谜界中善于探索和思考灯谜理论的人，正是研究灯谜系统理论的不二人选。

我反复阅读了朱旭铭这部灯谜系统论大著，一遍、两遍、三遍，越读越觉得此书非彼书，让人眼前一亮，总有一番新鲜滋味在心头。仔细品味，仿佛看到朱旭铭同时驾驭着系统论和灯谜学两驾马车，有时并驾齐驱，有时交插穿行，有时并为一驱，得心应手，好不洒脱，觉得此书是一部将系统理论和灯谜学的结合得较好的灯谜理论好书。

如果把这些感觉加一点理性，我得出了以下几个印象:

首先是“新颖”。说这部书新颖是因为朱旭铭将系统论融入灯谜学，与以往的灯谜论述在理论上和方法上都不同。荀子在《劝学篇》中说，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是说高人不是天资和一般人有非常之处，而是他善于假借其他事物的道理举一反三地完善自己。我想朱旭铭也是善假于物之人，假借系统论构建自己的灯谜系统理论，使之成为一种能够继续生成发展的灯谜系统，以备谜人们运用。

我曾对《中华谜艺》总第1期至总第31期灯谜理论文章篇数、体裁做过一个统计，各类体裁理论文章中，探讨谜艺的有91篇（占论文总数的31.27%），谜话有65篇（22.34%），谜评42篇（14.43%），讨论谜学的43篇只占14.78%。这个数字说明，以往的灯谜理论研究，多是用汉语研究俗称的“小学”方式。传统的“小学”以字为中心研究文字、音韵、训诂，文字研究形，音韵研究音、训诂研究义，最早的目的是为了读通先秦的典籍。灯谜理论研究的小学方式，在灯谜汉字形音义研究上继承和发展了“小学”研究传统。

根据灯谜研究涉及面的大小，可把灯谜研究分为“宏观研究”和“微观研究”，宏观的和微观的灯谜研究都是灯谜所需要的，两个方面的研究互为补充。“小学”这样的“微观研究”，对一些具体灯谜问题进行深入细致地研究，精细准确，很见文字功力。也有局限性。它可以对一个字一条谜的来龙去脉说的很清楚，却难以做出明确的理论概括和系统分析。

朱旭铭的《灯谜——中国文字时空变换的艺术》一书，是灯谜的宏观研究，用系统论理论和方法对灯谜进行理论概括和系统分析，从系统角度探讨灯谜的本质特征和规律，探索用现代化手段研究灯谜这个古老艺术的途径。所以说朱旭铭的这部书对灯谜的研究在理论上和方法上都是新颖的。

其次是“系统”。因为这部著作是用系统理论、方法研究灯谜的，并且用系统理论建立了一个较为完备的灯谜系统。书的第一部分“灯谜的空间、时间变换概念”，讲灯谜的概念和范畴，表述是科学的。第二部分“灯谜系统”，用系统论信赖的工具数学对灯谜各要素、特殊灯谜类型，以及它们之间的关系进行分析综合，建立起灯谜系统的数学模型。第三部分“变换方法的运用—制谜”，将灯谜系统具体运用，主要讲在制谜上运用。第四部分“灯谜的评估”，是用灯谜系统的理论和方法对灯谜作品的评价，包括灯谜美学评价。

朱旭铭建立灯谜系统的想法，并非灵机一动的偶然，而是得益于他多年的科研技术工作经历。他的专业是自动控制，“日常研究、处理的对象是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系统，又从事了十几年有关人工智能科研工作，对具体系统的抽象及建立数学模型更是经常性工作内容，专业训练养成了用系统思想考虑一切事物的习惯。尤其在当代，系统思想及理论已经从自然科学领域大量引入社会科学领域。这或许是产生从系统角度观察灯谜，用系统、变换理论理解灯谜这一思想的根本原因”。于是有了他后来所作的灯谜系统研究，他结合灯谜基本属性对制谜、猜谜过程进行数学抽象尝试，提出了灯谜是一个信息传输系统，灯谜存在着文义空间、时间变换的本质，并尝试对灯谜的一些概念、方法进行了量化分析，形成了现在大家看到的灯谜系统。

再者是“严谨”,系统论联系最密切的两门学问是逻辑学和数学，后来又有控制论、信息论、对策论、决策论、拓扑学、因素分析等学科的加入，使系统科学形成了更加严谨的格局，也决定了灯谜系统理论必须严谨的性质。

说到严谨，第一位的应是研究态度的严谨。为了避免和减少失误，朱旭铭在写作前、写作中和完稿后征求了好多专家学者和友人的意见，对这部书进行修改完善。写作前，他得到了恩师吴仁泰的首肯和鼓励，多次对一些古谜为他解疑。北京大学数学系毕业的舒永昌和南开大学数学系毕业的郭锡伯两位数学专家，都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大学生，从小接触灯谜，对灯谜喜爱并且熟悉。在早期构建数学模型时，舒、郭两位数学家都是他的主要咨询讨论对象，在数学知识方面提了很好的建议，还提供了一些谜例。撰书早期，朱旭铭还通过 E-mail 或者 QQ 邮件，多次向著名谜家赵首成请教、交换谜艺观点，得益匪浅。赵首成还赠他重要参考资料，提供了一些谜例供他使用。在写作过程中，朱旭铭曾将此书的前三部分搁置了一段时间，对比较抽象的概念重新考量其合理性和严谨程度，对术语定义尽量通俗化，加入适当示例，置换少数谜例，根据一些反馈意见作了多次补充修改。全书完稿后，他还与最早看到全书完整书稿的谜友我和王磊探讨该书、征求意见，及时交流并采纳正确的意见，作了必要修改。

朱旭铭这部书的书名《灯谜—中国文字时空变换的艺术》，表述得就十分严谨，不像有些作者的书籍或论文题目那样美丽模糊，而是准确表达出本书内容的科学严谨。系统思想无疑和科学统一性有关，就像有位外国学者说的，“科学中的所有陈述最终都可以用物理学的语言来表达，那就是使它们的数量值都归结空间一时间坐标系上的确定位置”。当然，这部书不是科学著作，而是艺术理论，但是，严谨科学的语言表述用于艺术理论的表达，无疑让读者信服。

灯谜界以前探讨谜艺理论，也有用数学方法讨论的，如：任勇的《猜谜语也能用数学》、王得道的《直接“损减法”离合谜法全字序分析》，都是将数学模式用到了猜谜制谜中。郭少敏的《形扣灯谜与等式分析法》讲到，“形扣灯谜的成谜原理和数学中的‘等式’概念十分相似，有部分谜人已经把加减运算引入了形扣灯谜的解读分析”。可见朱旭铭采用系统理论严谨的数学方法研究灯谜并非孤军作战。

我们常说成败在于细节，细节是严谨的具体体现。朱旭铭在他的这部12万字的著作中，引用了大量的谜例举证说明，第一部分选用了15条、第二部分16条，第三部分74条，第四部分28条，一共133条谜例，有的谜例还反复用。有时一个小问题举几个谜例，从大概率事件中抽象出灯谜的道理，更显科学严谨。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结合得好”。结合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一件事情。好的结合不是为了结合而结合，而是为了出新。

京剧界有一段学艺佳话，说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郝寿臣收了徒弟袁世海，郝寿臣每次教戏，袁世海都牢记于心，力求一招一式都学得跟老师的一模一样。一次，郝寿臣对袁世海说：你拜了我，当然要学我，究竟学我什么，是件大事。什么都学我，即使学得一分不差，一毫不差，也永远学不像我。因为你不是我。你不能把你揉碎了变成我，而是要把我揉碎了变成你！我想朱旭铭此书也有把系统论和灯谜学掰开了揉碎了，化成一个灯谜系统的“我”的意思在里面。

如果把灯谜学和系统论“结合”在一起的感觉分为两种状态的话，我觉得恰当的比喻应该是：一种是“混合”，一种是“化合”。灯谜学还是那个灯谜学、系统论还是那个系统论，只是把它们搀和在一块的感觉，是物理状态的“混合”。分不清哪个是原来的灯谜学、哪个又是原来的系统论，融合在一起不可随便分开的感觉，是化学状态的“化合”，化合作用的结果是产生了一个新的“化合物”——灯谜系统。所以说朱旭铭的结合做得好。

朱旭铭此书也不是好得没有一点可商榷的地方。比如灯谜“字素”的范畴，还可以探讨。又如有关系统论、数学等非灯谜专业术语还宜专立章节说得更通俗明了，等。当然，这些细微末节的问题并不影响我们对整书的总体看法。

总之，朱旭铭的这部书对灯谜理论是可贵的探索，可贵之处在于功夫在谜外。系统论和灯谜学是两类相隔很远的学问，被朱旭铭用系统论“异质同型”的原理，找出了异质的灯谜和系统之中的同型之处。近代许多学者，如梁启超、严复、胡适、王国维、冯友兰等都十分重视研究方法，在各自的研究领域大量使用西方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取得了很多有别于通过传统研究方法取得的成果。当代谜界也有这样的例子，如郭少敏用信息论和逻辑学撰写的谜著《灯谜逻辑》，荣耀祥用西方语言学“切分”理论对灯谜顿读研究的论文，都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例子。

在阅读《灯谜——中国文字时空变换的艺术》这本书时，我还得到一点启示，那就是我们搞灯谜的人也要加强“通识知识”学习，也就是非灯谜专业知识的学习，尤其是与灯谜息息相关的语言学、语义学、美学、逻辑学、符号学，系统科学知识的学习。可以预期，通过通识知识的学习，我们的灯谜创作水平会有较大的提升，灯谜理论研究会呈现出新的成果。 谨以寥寥絮语作为序，致意朱旭铭《灯谜—中国文字时空变换的艺术》付梓！

     苏德友，内科主任医师（退休）。现任中华灯谜学术委员会顾问，宁夏灯谜学会会长。荣获过“沈志谦文虎奖”、“雁云灯谜艺术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