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灯谜创作过程中确实存在这样一种情况，谜家创作灯谜时有意为之，刻意求工，往往思竭手拙，结果作品变得拘谨刻板，而无意求工，一任天机，却反倒“妙手偶得之”，创作出浑然天成的谜作，这确实是一个值得灯谜作者研究和重视的问题。

一

意求工，一任天机的“无意”，就是现代心理学上所说的“无意识”，无意识不是没有意识，而是没有被自己意识到的意识，因此，无意识通常又称之为潜意识，是从意识转化而来的。为什么呢？举个例子，初学骑自行车的人总是动作僵硬，骑起车来歪歪扭扭，到了拐弯处更是小心翼翼，格外小心。可当他熟练掌握了自行车驾驶技能后，他就可以仿佛不受意识支配而行驶如飞了。人们创作灯谜也是如此，初学时总是按先人创作的技法，约定俗成的部件，如“蜻蜓”象形“干”，“千里”借代“马”等，进行摹仿创作，经过长年累月的实践，就可以达到无须思索的“自动化”地步了，这个由简单摹仿到熟极巧生，心手两忘的过程，就是有意识到无意识的转化过程。就灯谜创作而言，灯谜作者的技能只有到了“自动化”的无意识境界时，才真正谈得到艺术创造。因此，我们这里所说灯谜创作时的无意识心理状态，已渗透和积淀了灯谜作者的经验、技巧及文化审美诸因素，而不是纯粹人的生理本能。

二

无意识之所以得到灯谜作者的格外青睐，却在于它具有巨大的创造功能。

1984 年，舟山谜人海风（沈志宏）参加绍兴市“越州谜会”在趁空游览东湖名胜时，因天气炎热，摸着头上的汗珠而灵感突发，制成“努尔哈赤”射成语“满头大汗”的佳构。1990 年，长沙谜人敖耀寰在参加《全国灯谜信息》举办的海内外灯谜创作大赛时，其创作的“千金纵买相如赋”射“钱钟书”获最佳灯谜奖，而该谜也是灵感一闪的佳作，敖耀寰在其所著《葫芦集》中谈到该谜的创作过程，是在“不惜千金买典籍”等创作基础上，因嫌文采不够，又经过一段学习和思考，发现辛弃疾词《摸鱼儿》“千金纵买相如赋”正是“钱钟书”的玉匣儿盖。

这充分说明无意识是一种具有巨大创造性的动力因素，是艺术创造活动的内驱力，这正如歌德所说：“我认为，只有进入无意识之中，天才方成为天才。”

那么无意识为什么具有巨大的创造功能呢？心理学告诉我们，人的大脑有两个半球组成的，两者的中间又有“胼胝体”连合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左脑的功能主要表现在智力上，是人们进行抽象思维的中枢，而右脑的功能主要表现在创造力上，是人们进行形象思维的中枢，人的意识主要产生于左脑，而无意识则主要是右脑的产物，人的无意识创造功能，其生理机制正在于此。

三

我国历代谜家从来十分强调贵乎天真自然，毫无斧凿痕迹而又浑然天成的谜作,民国谜家谢会心谓谜有“十忌”，即忌呆、忌板、忌牵强、忌神意不足等，泰国华侨李文宾在其所著《灯谜二谈》中谓谜有“三可取”：一取“运用大方，典雅神足”，二取“轻快灵活，隽永超逸”，三取“谬解神化，妙造自然”。近代“谜圣”张起南赞美清代谜家唐薇卿的谜作：“底面皆极浑成，对恰合口吻，可称谜中绝诗。”

但也总有些人极力想创制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名震百代的“杰作”，可结果往往与他们的主观愿望相反，如有的谜友看到灯谜创作大赛获奖佳谜多半是古诗古典挂面，他日觅到清词丽句则不轻易放过，定据此谋出佳底，结果苦思半月有余，仍然未果，而福建上海市女谜人陆影在谈到获奖谜作“情在雨中发”（射电视剧剧名一），谜底是“洒向人间都是爱”时，说是她某日看电视剧时，当屏幕上映出歌词“情在雨中发”而灵感突发，马上想到谜底的。由此可见，“无意求工而自工，无意于佳而自佳”，乃是谜人必须遵循的一条创作原则。

四

当然，我们强调无意识在灯谜创作中的巨大作用，并不是反对和否定意识的控制和调节，而一任情感的发泄。心理学告诉我们，人脑的两半球既各司其职，又通过“胼胝体”的连合而相互作用，以实现功能的互补和协作。因此灯谜创作既是无意识的，又是有意识的，两者是互相渗透、互相相转化的。常常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二者是对立的统一。

江苏吴江市谜人陈志强在其所著《莺湖谜话》中谈到“魏赵韩楚燕”（射歌星连歌名）谜底“齐秦空白”这则灯谜的创作过程，就是一个典型例子。陈志强爱好音乐，一直想为音乐界事物谋制谜面，这是有意识之一；前几年，齐秦的歌曲到处传唱，这是有意识之二；拟谜时，又想到单以“齐秦”二字入底，谜味稍嫌单薄，拟另寻一位歌星名连成一个较为厚实的谜底，这是有意识之三；随之查阅家中和亲友中一百多盒磁带未找到合适的歌曲名人谜，这是有意识之四；又查阅《中国通史》和《常用典故辞典》等书，查寻有关“齐秦”两国之史实、典故，以求扣合谜底而未果，这是有意识之五。看来陈志强“山穷水尽”矣，事实不然，几个月之后，陈志强去书店购买齐秦第二辑磁带《狼》，当看到磁带封面印有《空白》这首歌曲名时，“胼胝体”接通了左右两半脑，立即将战国七雄漏掉“齐秦”以“魏赵韩楚燕”得出歌星连歌名“齐秦空白”的佳构，这是无意识创作。由此可见，灯谜创作并非是无意识涂鸦，而是在无意识中渗透着一定的理性成分，正如马克思所说“理性永远存在，但它也不是永远存在于理性形式之中。”

关于无意识与灯谜创作的关系是一个十分复杂微妙而又难以说清的问题，但对无意识的巨大创造功能这是不容置疑的。正如匈牙利著名美学家卢卡契夫在《巴尔扎克和法国现实主义》一书中所说：“在艺术创造活动中，无意识的创造过程是主要的，剥夺这样一个过程就等于是完全取消艺术创造。”这是每一个谜人都应该牢牢记取的。

原载2006年舟山《蓬瀛航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