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射虎社，是近代灯谜史上著名的谜社，名家辈出，影响深远，被誉为“国中谜社之冠”。作为超百年历史的谜社，值得后人去研究。那么北平射虎社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呢？笔者就现有的资料，尽量还原它本来的面目。

一、谜社成立的时间和地点

北平射虎社成立是在1916年，这个时间有两个依据。一个来自顾震福《顾竹侯灯窗漫录》（又名《小掌故》）：“五年（丙辰）夏，遂有设隐社之意，社外之张郁庭（瑜）、金子乾（元善）、佟春霆（霖）、韩少衡（光奎）、薛少卿（宜兴）辈复赞襄介绍，遂定社址假徽州会馆，馆距钟社咫尺，时附设‘学界俱乐部’者也。名称从少卿议，曰‘北平射虎社’，门外悬牌则樊山老人题字也。”另一个来自陈冕亚《春灯谈往录》：“北平射虎社，创始于民国五年，与寒山诗钟社同时成立。”寒山诗钟社成立时间两人说法并不一致，顾震福说是1915年，学术界认为还是以关赓麟说的“辛亥之冬”即1911年为准。

学界俱乐部是由天津教育家陈宝泉发起，1916年他任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北京师范大学前身）校长，俱乐部以劝善规过修养身心、养成学界高尚人物而促教育之进行为宗旨，地址位于宣武门外大街路西与上斜街的交叉口（江西会馆旧址对面）。

同在北平射虎社的绍兴谜家杨洁溪（名鸿枢，又字揭西）《蘧庐谜话》：“当民七八年间，曾在北平与樊樊山、宋敦甫、金子乾、张郁庭，暨韩、佟诸君子，成北平射虎社于宣武门大街，一时人才麕集，佳作成林。”杨揭西未参与组建，故有可能记错时间。袁之《春节话春谜》：“忆民国八年间，北京有射虎社，参加之士如樊樊山、张味鲈、张郁庭、韩少衡、陈冕亚诸公，均有佳作供人射覆，每逢社日假前外珠市口天津同乡馆内举行，社员各出资一元，会后举行公宴，宴款赢馀，醵有成数印行谜刊。”袁之在谜话中又说“惜余生也晚，未得目睹”，故其所说的时间不足为信，地点有可能是北平射虎社迁移之处。

二、谜社成员

陈冕亚所撰《春灯谈往录》，登之上海《文虎》1930年第8、9期，社员名单翔实，现录第8期全文：

北平射虎社，创始于民国五年，与寒山诗钟社同时成立。发起者为樊樊山（增祥）、宋敦父（康复）、李孟符（岳瑞）、高阆仙（步瀛）、夏蔚如（仁虎）、俞恪士（明震）、宗子威（威）、张郁庭（瑜）、刘剑侯（桪）、关颖人（赓麟）、顾竹侯（震福）等十数人，亦即寒山社之发起人也。钟社设于江西会馆，谜社设于徽州会馆（学界俱乐部），衡宇相望。每次会期，两社社员，辄往来躞蹀于宣武桥头，烈风炎日，在所不顾。社事既盛，社员渐由数十人以至百数十人。余及张味鲈盟兄（名起南，即著《橐园春灯话》者），均于丁巳春季第二次大会时，始加入。依社章规定，每月开寻常会一会，每年上元、中秋，各开大会一次。寻常会由社员互相猜射，每人最少须悬谜三十条，纳费一元，由社中备晚餐，并油印谜稿分送。大会则由社员捐助奖品，预登广告，公开征射，每次与会者恒千数百人也。

北平射虎社成立三年，共开大会六次，寻常会三十馀次。所揭谜语，不下三四万条，实打破有谜以来之纪录。适以社址迁移，经济竭蹶，遂缩小范围，改组隐秀社，亦复集会廿馀次。今则社事销沉，朋欢阗寂。抚今追昔，不堪回首矣！谨就记忆所及，追录社员姓名如次 ：

王海秋、王荫轩、王敬生、王潜弇（潜庵、纯卿）、王翊尧（燮虞）、王式文（仪型、希岐）、王汾侯、王逸庵（士同）、王世堉（荫樵）、王凤瀛（登甫）、王小隐、王汉僧（汉荪、荣搢）、王商父、王经佐（穆荪）、王仰先、孔剑秋（庆镕）、亢榕门（兴北）、亢聘丞（聘臣、廷鉁）、朱芷青（茝青、寯瀛）、伍汉槎、牟圻（树滋、情佛）、宋康复（敦甫、敦父、少卿）、宋仲姚（绍璟）、佟春霆（霖）、李茀田（裕增）、李霄鹏（云程）、李岳瑞（孟符、小郢）、李莲塘（恒蕖）、李成伯（嘉绩）、李荪仲（嘉淦）、李毓如（钟豫）、李绳卿、徐培萱（延仁）、邵凤石、祁甘荼（友蒙、孳敏）、祁云帆（云航、友鼎、荣繁）、沈金门、吴痌鸳（桐鸳、宝彝、坚）、吴蔚卿、吴鼎昌（蔼辰）、金子乾（子潜、元善）、金子清、周效璘、周支山、宗子威（威）、范艮心、胡家祺、俞明震（恪士、启东、觚庵）、俞明谦（义臣、挹尘）、俞赞侯（锡爵）、祝椿年（荫庭）、高步瀛（阆仙）、马巨川（步瀛）、马增绶、马则民、徐雨苍、徐怡安（怡庵、梦莲）、徐泰生、徐绍泉（钟恂）、夏仁虎（蔚如、啸庵、枝巢、枝翁）、翁一渔、唐隽岑、祥瑞年（寿）、孙笃山（犊山、凤翔）、孙养吾、姜公台、陈宝泉（筱庄、小庄、肖庄）、陈嘉言（梅生）、陈任中（仲骞、耐庐）、陈屯（冕亚）、陈砚青、陈虎扬、郭家声、崇秋园、张郁庭（瑜）、张起南（味鲈、橐园）、张超南（蟹芦、素圃）、张符乾（朝栋）、张罗澄（岷远、岷猿）、张竞生、张桂午、崔履南、曹致尧（振勋、悔盦）、曹佩琴、毕斗山（惠康）、戚玉丰（逢年）、常毅箴、彭作桢、贺星元、嵩彦博（林公博、林嵩堃）、杨汉云、杨仲宣、杨揭西（洁溪、鸿枢）、杨枝巢（逢辰、蓉波、少麓、绍陆）、叶友琴（青）、叶毓文、郑瘦侬、徐凌霄（仁锦、云甫、韫佛）、徐龢佛（仁铎、和甫）、徐湘圃（仁钰、相甫、一士、骞斋）、沈太侔（宗畸、南雅、南野、孝耕）、兆西林、邵次公（瑞彭、寿篯、寿钱）、万杰甫（赓年）、孙仲甫（重甫、尚仁）、彭云伯（聚星）、黄季刚（侃、季子）、黄病蝶（复、娄生、晏生）、齐福基（肇之）、赵勗庵（希周）、黎均荃（锦晖）、毓振芝、邓戟门、樊增祥（樊山、嘉父、云门）、刘春霖（润琴、石云）、刘彤瑄、刘剑侯（桪）、蒋迷公、鲁虔斋（敬业）、臧绣波（小坡）、骆成昌、谢长清、韩光奎（少衡、绍衡、绍蘅、隐盦）、薛少卿（宜兴、凡民）、薛凤昌（公侠、病侠、砚耕）、缪越青、戴螺舲、颜仌庵（冰庵、藏用）、关赓麟（颖人）、关霁（庆麟、绩善、吉符）、庆博如（珍、伯儒、铁梅）、魏焕文（鸿渐）、罗纶（子青、梓卿、康侯、蒙谷）、顾竹侯（震福）、顾季闻、萧渭侯、寿鹏飞、毛彦翘、俞寿璋（琢吾、达庵）、鲍际唐（庚）。

名单计140人，陈冕亚手中没有社稿，故而会有疏漏，连重要人物韩振轩（英麟）都没有写进去。

1919年《京报》陈冕亚辑有《北平射虎社戊午谜辑》，补充名单：叶肖斋、伍子旭（晟）、孔云卿（繁霱）。

李钟承在《春灯谈虎录》中说，北平射虎社停顿以来，有20人加入隐秀社，补充一位汤公亮（寅臣、浒北），但他在后面所列新加入者25人，有不少也是北平射虎社社员。谢云声《灵箫阁谜话初集》补充张密之，不过是否为前述人物的别名，尚不得知。《春节话春谜》补充之张孟凯、王伊如、孙卓甫、邱沈挚、马润珊、胡树屏、王叔掖，尚待作进一步考证。

社团的规模说法不一，陈冕亚有“百数十人”与“百五十人”之说，张起南称“百有馀人”，比较实事求是；韩振轩“二百馀人”与“五百二十馀名士”之说，五百多人未免夸张。

成员中有不少是京外社员，社稿均联之以通讯。薛少卿寓津，张味鲈寓湘，曾先后与会，1919年《京报》留有《北平射虎社公饯张味鲈先生隐语》。其他社员主要来自于几个地区，天津有胡家祺、周效璘，上海有杨枝巢、叶友琴，淮安有亢榕门、俞赞侯、徐绍泉、戚玉丰、萧渭侯，扬州有孔剑秋、汤公亮、祁甘荼、祁云帆、孙笃山，吴江有薛凤昌，济南有徐龢佛，成都有亢聘臣，等等。

谜社有分工：主持为韩少衡父子（《春灯谈虎录》），韩振轩自称“十岁即在北平射虎社作谜圣张味鲈之代表，且经理一切”；张起南被遥奉为盟主，负责社稿遴选；陈冕亚负责谜集的校录、油印与发放，还负责招募社员。

三、谜社活动

《顾竹侯灯窗漫录》：“草定社章，每月开常会一次，每人最少悬谜三十条，由社员互商。值上元、中秋则开大会，先期登报，公开候教，中者赠彩。……是社成立三年，共开常会三十馀次、大会六次，成谜集约四十册，所揭谜语不下二三万条，实开破天荒之记录。”陈冕亚描述稍有出入：“开大会五次，月会约三十馀次。”孔剑秋是通讯社员，情况并不太了解，其谜话称“常会仅历二十馀期”。

北平射虎社开大会登报通知，笔者所知有：

1917年4月8、10－14日北京《益世报?北平射虎社隐语大会通告》：“敬启者，本社定于四月十五日（即旧历二月二十四日星期日）自上午十二时起至下午八时止，在宣武门大街中间路西北京学界俱乐部（江西会馆对门）内公开第三次谜语大会，计悬谜二三千条，备有特别赠品及茶点招待，届时务请政学各界诸君子惠临赐教为幸，肃布顺公台绥。（北平射虎社同人谨启）”

1918年2月20日《北京大学日刊?北平射虎社特别隐语大会》：“该社定于二月二十四日（即旧历正月十四日星期日）正午十二时起、午后八时止，仍在顺治门外大街中间路西北京学界俱乐部（江西会馆对过）公开第四次隐语特别大会，闻悬谜计三千馀条，并备有赠品茶点，以款来宾，愿本校同人勿失此机会也。”

1918年9月17日《新闻报?预约中秋共射虎》：“京师北平射虎社，定于中秋日正午十二时起至下午八时止，在宣武门外大街中间路西北京学界俱乐部开第五次特别文虎大会，计悬谜三千馀条，备有赠品以酬猜中者云。”

1919年2月8日《申报?年假中之北京学界（记北京大学游艺会）》（静观）：“北京大学为筹集画法研究会基金，特开游艺大会。乘旧历年假之馀暇，演各种新奇之艺会，会期分二、三两日。……文虎千条，彩券千号，以助雅兴。……文虎以陈冕亚氏所制者为多，谜面极雅丽可诵，彩券每纸铜元二十枚，赠言多、赠物少。来客以二十枚购得‘起居多福’一语，殊不值得，然亦颇能博得一笑焉。”

在北京大学这样的高等学府开谜会，乃是北平射虎社的幸事！

四、谜社存稿

《北平射虎社谜集》约四十册，油印本，标题为某次常会或大会隐语。陈冕亚校录后，每次会毕，油印谜稿百数十份，分赠同人，随手散尽。陈冕亚留有两份底稿，寄往衡阳，请张起南选录，以便付印。张起南也尽力选编，《橐园论谜通讯》（1919年《京报》）：“社稿第二集，竭月馀之力，勉为选就。起丁巳五月，讫戊午四月，共得五千六百馀条，与初集卷帙轻重相等。”但1924年张起南逝世后，原稿未及索回，下落不明。1930年陈冕亚在上海《文虎》第6期发出《代邮》启事，征求北平射虎社和隐秀社两稿全份，并许诺刊印成书后特送五十部，或交换海内名家谜集，但并未见有下文。

《顾竹侯灯窗漫录》《小琅嬛仙馆谜话》《心向往斋谜话》等或多或少地保存了《北平射虎社谜集》谜作。谢云声曾向王树端借得《北平射虎社谜集》二十六册，《灵箫阁谜话初集》也择录了部分，不过他在谜话中说“得谜总有二十馀万”，乃从《小琅嬛仙馆谜话》之说，与陈冕亚所说的三四万条差距不小。陈冕亚历年经手谜稿，他提供的数字应当是比较准确的。

陈冕亚对北平射虎社的最大贡献，就是搜罗谜作，并登之报刊，有1918年《晨钟报》上的《北平射虎社丁巳谜辑》，1919年《京报》上的《北平射虎社戊午谜辑》，1931年上海《文虎》上的《北平射虎社谜集》。

《铁路协会会报》1917年第6卷第10-11期（总第61-62期）曾录《公园大会北平射虎社谜选》51则，未标作者。

1921年北京《东南日报》，社址位于宣武门外椿树下头条十一号，该报系江浙旅京人士所办，某期辑有高阆仙、樊樊山、金子乾、曹佩琴、蒋迷公、陈冕亚等人谜作。

1922年《京报》还录有《第二十四次常会已揭隐语》，有金子乾、顾震福、张郁庭、李荪仲、祥瑞年、伍汉槎、萧渭侯等人的谜作，每条谜作都附有猜中者的名字（单字表示）。这一时段报纸上比较活跃是韩振轩，搞过几次《小琅嬛仙馆廋词征射》，这批谜作极有可能是他提供的。

笔者虽未见过《北平射虎社谜集》，但见有南社谜家黄病蝶为谜集题诗，而另一位南社文人李澄宇为谜集写过序。李澄宇（1881－1955），字瀛业，笔名洞庭，湖南岳阳人，“湘中五子”之一。这篇《序北平射虎社谜集（己未）》收录于《未晚楼文存》：

易朔既八载，陈子冕亚以北平射虎社谜集属序于澄宇，澄宇弗敢辞，乃为序曰：瓜栅豆架，野老聚谈，往往以谜试群儿，用资笑乐。澄宇儿时中，此盖弗鲜，迄今追忆，然后叹儿时不易得。而当日闾阎景状，乃亦若唐虞盛世，未容复睹也。既长，过秦汉之故都，北历燕赵，南越江淮。当时是，厝火积薪，天下若无事，每遘元夕，则通都大邑竞为灯虎诱众射。由是言之，谜虽小道，亦治安之验左，未可与博弈同年而语也。若乃文士燕集，靡限岁时，诗钟、谜语，往往有作。近更谜语肆志，诗钟罢响。其为谜也，黄河九曲而入海，既竭心思焉，务窘人五里雾而后快。射者遇此上九天而下九渊，幸而得之，手舞足蹈，此信斐然之，附庸而好事者之乐土也。虽然世变亟矣，士君子既不为投笔之定远，复不为草檄之孔璋，而徒罢精敝神射虎，方寸之地才固美矣！毋乃悖天地，生才始愿乎！澄宇语未毕，忽有声不知何自来，若曰：淳于髡之在齐也，尝为隐语，令齐富强，今非其时矣，谁为为之？孰令听之？隐语者，谜语也，水火弗能灾，盗贼弗能劫，魑魅弗能祟。早作夜思，日新月异，生斯世也，贤者亦乐此，则又过首阳而歌蕨薇，望武陵而咏桃花，此意匪淳于所能喻也。世固有黑幕高张，一成谜而天下乱者，其视此集何如耶？！澄宇至是愕然，无以应，遂记之。如此，未知陈子于意云何也？岳阳李澄宇。

五、谜社消亡时间

这个似乎不必讨论了，谜社的存续时间三年多，陈冕亚、顾震福、韩振轩等早有定论。1919年，陈冕亚在给徐凌霄的信中，还说：“惟曩与京内外同人有北平射虎社之组织，成立三载，成绩颇有可观。”直到7月27日，还在孜孜以求社员：“有同嗜者，请通信北京东城本司胡同三号陈冕亚，接洽可也。”《春灯谈虎录》：“自北平射虎社停顿以来，隐秀谜社乘时崛起。民国九年二月，社长张郁庭得关颖人同意，附设于铁路协会游艺部内。”那么，北平射虎社消亡的时间在1919年8－12月间，《春节话春谜》称“在京市维持谜坛有十年之历史”已不值一辩了。

1983年《浦东谜刊》第十九期有一篇韦荣先老先生的《一封具有参考价值的书信》，这封信来自当年的北平射虎社社长韩少衡，信中说：“昔在北平故乡时，曾组织北平射虎社，如张味鲈、高阆仙、樊樊山和张郁庭等名下士一百余人，月会一次，开会五年馀，得谜数十万，皆典雅之作，因下走谬充社长，其稿尚存舍下。”父子俩的说法并不一致，韩少衡的“五年馀”之说，这给北平射虎社的历史布下了重重迷影。如其谜稿能够大白于天下，世人便多了一份珍贵的研究资料，诚谜界一大幸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