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厦门市思明区中山路与太平路交叉口，有一处风格独特的洋楼，呈九十度扇面展开，那是工商银行中山支行的办公楼。这处建筑原来叫天仙旅社，是由新加坡华侨吕天保在1933年创办的，当时的厦门，是北上津沪、南下港穗的必经之地，天仙旅社受到南来北往游客们的喜爱。

吕天保爱好文史，谙熟厦门掌故，收集报刊书籍资料，编写了一本10万余字的《天仙旅社特刊》。书中有天仙旅社介绍、旅社规章制度，也有厦门交通、教育、就业、税收、商业、侨务等方面的资料，还有政治人物论著以及诗歌、散文、插图等，知识相当丰富。1936年冬，著名作家郁达夫来到厦门，下榻天仙旅社。吕天保仰慕郁达夫的才名，为其免费提供食宿，并请他为《天仙旅社特刊》作序。郁达夫欣然提笔，撰写了300多字的序文，对天仙旅社和所编特刊溢美褒扬，该刊于1937年初出版。郁达夫能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人写序，一时传为佳话。

令人欣喜的是，这本《天仙旅社特刊》的附录部分，竟然载有灯谜，作者分别是汪菊孙（39则）、后觉（18则）、索隐（11则）。在灯谜的后面还有字谜，如：“菜字加一笔，是何字”，谜底是“菊”，这与灯谜还是有区别的。另外还有俗谜，实际是歇后语，不在本文讨论范围。

这三位作者的谜作，以汪菊孙水平最高，古文功底深厚，颇具清末民初之谜风。但也有部分谜作并不是他的作品，现将其谜作逐一注释，其他两位的谜作仅列在附录中。

帚（律目一，落帽格）逃走妇（婦）女

注：律目指《大清律》。落帽格，将谜底第一字摒除。拆字法，婦去女得帚。

平王四十八年（四书一句）然后春秋作

注：周平王四十八年，为公元前723年。史书《春秋》从鲁隐公元年（公元前722年）开始记载，所以说然后。底出《孟子·离娄下》。

曲尽淮海之妙（四书一句）非直为观美也

注：《淮海集》，宋代文学家秦观的诗文别集。同一时期的文学家李廌在《师友谈记》中说：“少游论赋至悉，曲尽其妙，盖少时用心于赋甚勤。”曲别解为弯曲扣非直，观指秦观，妙扣美。底出《孟子·公孙丑下》，意思是：不只是为了好看。王均卿编《春谜大观》（1917年，蒋山佣录）亦载。

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尚书一句）思夫人自乱于威仪

注：面出《孟子·滕文公下》。不等父母的同意，媒人的说合，就钻洞扒缝互相偷看，翻过墙头跟人在一起。想做别人的妻子而自乱于庄重的礼仪。底出《尚书·治命》。夫人，众人；乱，治理；威仪，礼法。谜底原意：我想，众人都要按礼法来约束自己。

吾文必当发解（尚书一句）自作元命

注：明清时乡试举人第一名称为解元，考中举人第一名为“发解”。底出《尚书·吕刑》。元命，长寿。自己能成就长寿。作别解为作文，元指第一名，命即命运。

草木生于实核（四书一句）仁则荣

注：面出汉·王充《论衡·初禀》。实核，种子。草木从种子里长出。以核扣仁；荣者，草木茂盛也。底出《孟子·公孙丑上》，意为：仁义就光荣。

有媪入曰：郎君杀吾女矣（四书一句）怨慕也

注：面出《聊斋志异·白秋练》。书生慕蟾宫热爱词赋，跟父亲去楚地经商，在旅店看管货物。蟾宫每当父亲出门时，就拿着书念诗，被少女白秋练偷听，并喜欢上了他。有一天，父子带着货物乘船回北方，父亲出去时，一个老太太走上船来跟蟾宫说：“郎君，你杀了我的女儿啊！”蟾宫大吃一惊，老太太告知实情，说她女儿白秋练非常想念蟾宫，想把女儿嫁给他。底出《孟子·万章上》，埋怨父母不得相见而思慕。慕别解作人名。韩振轩《小琅嬛仙馆谜话》（1921年）、谢云声《灵箫阁谜话初集》（1930年）谜面均作“郎君杀吾女矣”。

从流罪上减一等问拟（尚书一句）三千之徒

注：流罪，处以流放的刑罚；问拟，审问罪犯后拟定罪刑。流罪减一等为徒罪，即徒刑之罪。古代有“流三千里”之说，故以流罪扣三千。底出《尚书·序》，原标目四书一句，不妥。三千之徒，孔子弟子三千人。

诛管叔，囚蔡叔，降霍叔（四书一句）平旦之气

注：三监之乱的典故。周武王灭商，保留殷人的祭祀，把纣的儿子武庚封在殷商，并安排自己的弟弟管叔、蔡叔、霍叔守在殷都周围监视。但不久周武王病逝，周成王即位，周武王的另一位弟弟周公摄政。管叔和蔡叔怀疑周公的作为不利于成王，于是扶持武庚一起叛乱，周公不得已东征诛武庚，杀管叔而放蔡叔，废霍叔为庶民，平定了三监之乱。谜底解作：平息姬旦（周公）的怒气。底出《孟子·告子上》，指清晨的新鲜空气。《春谜大观》（蒋山佣录）亦载。

至则行矣（四书一句）莫见乎隐

注：面出《论语·微子》。子路跟随孔子出行，落在后面。于是向一位老人问路，老人说了他几句，但还是留他回家住宿并款待他。子路赶上孔子，并告知这件事。孔子说：“这是一位隐士呀。”叫子路返回去见他，但到了那里，老人已经出门了。没有见到隐者。底出《中庸》：“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见通现，表现。不要在隐处表现出来。意谓即使一个人独处、无人注意的时候，也要谨言慎行，不做失德之事。张玉森编《百二十家谜语·灯谜约选》（1906年）、韩少衡编《百家隐语集·诸名家隐语汇录》（1914年之后）亦载。

萧衍起兵襄阳（四书一句）反于齐

注：萧衍本为雍州刺史，治襄阳，后起兵，夺取帝位，取代南朝齐建梁。反叛于齐。底出《孟子·公孙丑下》，反由返回别解为反叛，齐国别解为两个不同的朝代。

出差（四书一句）委而去之

注：底出《孟子·公孙丑下》。委由放弃别解为委派；去，离开。

祠庙倒了墙，没人烧柱香，福礼三牲谁祭享（四书一句）使饥饿于我土地

注：张起南《橐园春灯话》（1917年）：“近人有以《长生殿传奇·情悔》折中之‘福礼三牲谁祭享’，射‘使饥饿于我土地’。亦甚巧合。妙在此语出自土地口中，于我字声情如绘耳。”底出《孟子·告子下》，原意解作：却让别人在我的国土上挨饿。

把持各省盐务（四书一句）天下可运于掌

注：运，本指运转，别解后特指盐业运输。底出《孟子·梁惠王上》。

道似香山实不同（聊斋志目）陆判

注：面出陆游诗《怀旧》。香山指白居易。有人说我很象白居易，其实不一样。陆，陆游；判，区别。

一介不以与人，一介不以取诸人（四书一句）出纳之吝

注：面出《孟子·万章上》。介，指微小的事物。一点不给与别人，一点也不向别人索取。支出和接受都很顾惜。底出《论语·尧白》，“出纳”一词只有“出”的含义。舍不得拿出去，出手小气。

和之而和，弹之而成声（周易一句）师出以律

注：面出《礼记·檀弓上》。子张在除掉丧服之后去进见孔子，孔子给他一张琴，他调弦也能调好，弹奏也能成调。子张是孔子的弟子，师指孔子。孔子（给琴），可以弹出音律。谜底原意：军队出来作战用纪律。《春谜大观》（蒋山佣作）、《张黎春灯合选录·橐园春灯录》（张起南作）亦载。

能使双目复明（四书一句）与瞽者见之

注：底出《论语·子罕》。瞽者，指眼睛失明的人。古人断句不一样，一般作：“冕衣裳者与瞽者，见之，虽少，必作。”当官的人和盲人，孔子见到他们，虽然他们年轻，也一定要站起来。与由和别解为给予，见之也发生别解。

四月五日（秦人名一）夏无且

注：四月五日一般为清明节，在仲春与暮春之交，尚未进入夏天。且通俎，古代祭祀时放祭品的器物。底解作：夏天未到，去祭祀。夏无且，秦始皇侍臣，荆轲刺秦时，以药囊击荆轲。

分晰字音（戏目一）别母

注：辨别声母、韵母。

妩媚（四书一句）征于色

注：底出《孟子·告子下》。征，由征兆别解为（面部）特征；色，由脸色别解为美貌。

曰都（戏目一）白帝城

注：曰，说，扣白；都，帝都，扣帝城。

手把外委（诗经篇目一）小弁

注：外委，清代的额外低级武官，职位与千总、把总相同，但薪俸较低。小，地位低。弁，专指低级武官。原标目四书一句，不妥。谜底的弁通般，快乐之意。

老湘君统领（四书一句）长楚人之长

注：老，长者，扣第一个长。湘楚文化同源，故湘楚互扣。统领扣第二个长。底出《孟子·告子上》，尊敬楚人的长者。

何氏有美色，康王筑台而向之（四书一句）望见冯妇

注：明·冯梦龙《情史·连枝梓双鸳鸯》：“韩凭，战国时为宋康王舍人。妻何氏，有美色，康王乃筑台望之，竟夺何而囚凭。”冯通凭。可以望见韩凭之妇。底出《孟子·尽心下》。冯妇，战国晋国人，善博虎。《春谜大观》（蒋山佣录）亦载。

非德宗之鄙暗，亦何从而用之（四书一句）杞不足征也

注：面出《辨奸论》（一说苏洵所作，尚无定论）。德宗，指唐德宗，唐代晚期的庸君，他削去郭子仪的兵权，重用卢杞，导致朝政大乱。《辨奸论》其中有一句：“卢杞之奸，固足以败国。”谜底解作：卢杞不足以征召。底出《论语·八佾》。杞，杞国；征，验证。夏朝的礼制，夏的后裔杞国不足以验证它。《橐园春灯话》：“近日见时报中，仅有一谜，卓然可传。以‘非德宗之鄙暗，亦何从而用之’，射‘杞不足征也’。落落大方，的是书家著作。甚矣，佳谜之难得，有如星凤也。”谢会心《评注灯虎辩类》（1929年）评：“反振得神，意透题顶。以静穆之思，运空灵之笔，允称杰作。”

淇园绿竹（汉人名一）卫青

注：淇园，古代卫国园林名，产竹。卫指卫国，以绿竹扣青。

仲春赴北岳（毛诗一句）如月之恒

注：仲春，二月，又称如月；之，到；恒，北岳恒山。底出《诗经·小雅·天保》，好像上弦月逐渐圆满。《春谜大观》（蒋山佣作）亦载。

愿把江山换美妹（四书一句）以天下与人易

注：底出《孟子·滕文公上》，把天下让给别人是很容易的。易别解为交换。

女客（晋文一句）夫人之相与

注：女，别指妻子，扣夫人；客，交往之人，扣相与。底出王羲之《兰亭集序》，人与人相交往。夫，助词。

偃之言是也（三字经一句）尚游说

注：面出《论语·阳货》，言偃的话是对的。言偃，字子游。尚，推崇。游说，劝说各国推行自己的主张，别解为子游之说。以言偃扣游不妥。周学濬《三十家灯谜大成》（1892年）亦载。

日在胃（四书一句）离娄之明

注：面出《礼记·月令》，太阳处在胃星的位置。二十八星宿胃之前是娄。离开娄星的光明。底出《孟子·离娄上》。离娄，即离朱，黄帝时人。明，原指视力特别好。

帝乙后（孝经一句）受之父母

注：帝乙，商朝第三十任君主。其子帝辛，史称商纣王，是商朝最后一位帝王。面解为帝乙和王后，以帝辛的父母扣之。底为《孝经》名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胜不敢复相士，遂以为上客（四书一句）拔一毛

注：面出《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胜，平原君赵胜；遂，毛遂。赵胜不敢再鉴选人才了，于是把毛遂作为上等宾客对待。底出《孟子·尽心上》：“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杨朱奉行“为我”，拔根汗毛就对天下有利，他也不干。拔别解为选拔，毛别解为毛遂。《春谜大观》（蒋山佣录）亦载。

过门限，不觉折其屐齿（四书一句）或安而行之

注：《晋书·谢安传》：“过门限，心喜甚，不觉屐齿之折，其矫情镇物如此。” 淝水之战，谢安与客人下棋，他看完捷报，也装出很平淡的样子。直到下完棋，客人告辞以后，才抑制不住心头的喜悦，舞跃入室，把木屐底上的屐齿都碰断了。底出《中庸》，发于本愿从容不迫地实行。安，自觉自愿，别解为谢安。行由实行别解为行走。

散鹿台之钱（律目一）费用受寄财产

注：面出《史记·周本纪》：“命南宫括散鹿台之财，发钜桥子粟，以振贫弱萌隶。”周武王命令南宫括将聚集在鹿台的钱财及钜桥（纣王用于存储粮食的仓库）的粮食都散发给老百姓，用来赈济穷苦的人民。鹿台，商纣王所建之宫苑建筑。受通授，交给。寄，依靠。把钱财交给需要的人。

文之以礼乐（毛诗一句）肆成人有德

注：谜面原作“艺文之以礼乐”。《论语》：“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成人，全才，完美之人。子路问什么是全才？孔子说：“智慧象臧武仲，清廉象公绰，勇敢象卞庄子，多才多艺象冉求，再用礼乐来教化他，就可以称为全才。”这四种齐备，成为全才还要有德。“德”的外化即为礼，在心为“德”，发之于心而表现为行为即为“礼”。底出《诗经·大雅·文王之什·思齐》，肆作所以解。

始皇迁太后于雍，谏而死者二十七人，论者谓异徒，取杀身之祸（六才一句）管甚么拘束亲娘

注：汉·刘向《说苑·正谏》载，秦始皇太后赵姬与人私通，秦始皇车裂嫪毐，扑杀两弟，并把赵姬迁出咸阳，囚禁在雍。许多臣工认为有损孝道，纷纷进谏。秦始皇大怒，下令说：“敢以太后事谏者，戮而杀之。”谏臣前仆后继，被处死者达二十七人之多。管甚么拘束亲娘，必取杀身之祸。

鲁昭公薨，公衍不得立（四书一句）有宋存焉

注：公衍，鲁昭公的长子，本被立为太子。鲁昭公去世后，鲁人共立鲁昭公的弟弟公子宋为国君。有公子宋存立（继位）。底出《中庸》：“吾学殷吸礼，有宋存焉。”孔子说，我学习殷朝的礼制，殷的后裔宋国还残存着它。宋由宋国别解为公子宋。《春谜大观》（蒋山佣录）亦载。

 

附录：《天仙旅社特刊·灯谜》

筦（清人名一）管同

拇战不伸指（新名词，粉底格）平权（拳）

德律风（唐诗一）但闻人语响

七十二小时之内（四子一）不出三日

呻吟（四子一）病间

西洋种（字一）伯

岛国同盟（字一）暎

孙（字一）孖

为人评貌没银钱（俗语一）白相

兄弟（韩文句二，不连）生乎吾前、生乎吾后

乞斋（聊目一）丐僧

雌鹤（聊目一）梅女

腹稿（聊目一）王子安

不贮金钱只贮诗（新书名一）锦囊

尊阃（四子一）君夫人

仲尼为鲁相（汉人名一）孔安国

莲（词牌名一）解语花

小说之末章（曲牌名一）尾声

（以上后觉）

宫刑苦不胜（新名词一）腐败

秋试首选无疑（新名词一）解决

时更十月（新名词一）改良

了（新名词一）一分子

浴乎沂（新名词一）污点

督抚（新名词一）两方面

参军不败（新名词一）赞成

布德（新名词一）普通

正（新名词一）反对

汤始征（新名词一）商战

如仍去（新名词一）思想

（以上索隐）

——刊于《中华谜艺》第52期